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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3章 、丁父的教誨,趕考(一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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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文志回到家,已經是七月下旬八月初,丁父和胡氏事先都沒收到信,乍一眼看到兒子站在鎮衙大門外,還以為是眼花了,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把人給迎進去。

丁文志離家去京城的時候,丁家還住在白頭村,爹娘兄嫂靠著地裏刨食來供他念書,沒想到一別幾年再回來,爹都已經當上鎮長了,再看他娘那派頭,跟京城裏的富家太太雖然還有些差距,卻也很像那麽回事兒了。

闊別幾年再見兒子,胡氏高興壞了,丁文志剛坐下來就給沏了茶,又問他餓不餓,她去搗鼓點吃食。

丁文志笑道:“那就勞煩娘了。”

“你這孩子。”胡氏心頭高興,“娘成天盼著你回來呢,天天想著給你做飯,哪有什麽勞煩不勞煩的。”

胡氏說完,系上圍兜就去了廚房,廉氏帶著丁安生走進來,見到堂屋坐著的小叔,問候了幾句,又指了指一旁的小不點,說:“這是安生。”

廉氏一邊說,一邊對丁安生道:“安生,那是你小叔叔,快叫小叔。”

丁安生走過去,一開始不好意思喊,見丁文志從書簍裏掏出糖塊來,這才肯開口,甜糯糯地喊了一聲,“小叔叔。”

丁文志淺淺一笑,摸摸他的腦袋,把糖塊給他,看了一眼廉氏挺著的大肚子,心知大嫂這是有二胎了,隨口問了句,“大嫂,大哥呢?”

廉氏道:“曉瑜妹妹的果園那邊需要人手,苗老頭給請去了,看樣子怕是天黑之前都回不來。”

丁文志了然。

男人不在,廉氏沒好意思跟小叔坐在堂屋裏,把丁安生交給他,說:“我去竈屋幫娘做飯。”

到了竈屋,胡氏一聽她的來意,瞅一眼她那大肚子,說:“你快別折騰了,堂屋歇著去吧,對了,你們兩口子不是想送安生去開蒙嗎?文志回來了,讓他幫忙指點著,沒準兒將來我那大孫子也能考中呢?”

廉氏失笑,“娘以為考功名跟種莊稼一樣簡單呢,十年寒窗苦讀,名落孫山的大有人在。”

胡氏堅持,“小魚丫頭在那會兒不是常說讓咱們將來也飛出這山溝溝裏去嗎?別看我那大孫子他爹沒出息,沒準他爹的才華都遺傳到他頭上去了,你趕緊的,回去讓你小叔幫著指點指點,將來能考中更好,不能考中也能認幾個字兒,總比世世代代往地裏刨食來得強。”

廉氏心思微動,沒再和婆婆爭論,慢慢踱步回了堂屋。

丁安生這會兒正黏在丁文志身上,小家夥貪嘴,見小叔叔帶了好吃的回來就挪不動腳了,眼珠子滴溜溜轉,時不時地往丁安生的書簍裏瞟,就是沒敢動手去翻。

廉氏進來以後,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,給了個警告的眼神。

丁安生立馬規矩下來。

廉氏笑看著丁文志,“馬上就秋闈了,文志這次是回來考試的吧?”

“嗯。”丁文志頷首,離家太久,在外面結交的都是同窗,平時說話隨意些,突然回到家裏,卻是找不到什麽話題跟大嫂聊了,因此廉氏問一句他就答一句,弄得廉氏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。

不過想到婆婆的囑咐,廉氏又想到小叔這次去省城考試也沒個準兒,萬一考上,來年還得去京城參加春闈,留下來指導自家兒子的時間可不多,索性硬著頭皮道:“那個,文志啊,我和你大哥準備送安生去開蒙,你看有沒有空,什麽時候幫忙指導一下他。”

丁文志聽說小侄要去開蒙,心中歡喜,說:“最近這幾日都有空,我找個時間教他吧!”

廉氏問:“那這麽一來,會不會耽誤你讀書?”

丁文志道:“在國子監的時候,該讀的都讀的差不多了,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,更何況,考前不宜太過緊張,適當放松也挺好。”

廉氏放下心來,隨即想到了什麽,又說:“嫂子沒去過京城,也沒見識過國子監什麽樣,比縣學氣派多了吧?”

“氣派。”丁文志如實道:“不過我更看中的是裏面授課的先生們,有幾位是當朝大儒,學問可比咱們小地方的夫子強多了。”

廉氏哪怕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,說到底也只是個小地方的婦人,目光比不得男人長遠。

她其實有自己的私心。

當年丁家還在白頭村的時候,為了供丁文志讀書,家裏緊衣縮食,有鄰裏私下勸她想清楚,讀書人最費錢,筆墨紙硯這些東西,哪怕買最次的,一年下來也要不少銀子,他們兩口子以後還有孩子要養,公公雖然擔了個裏正的名,卻是個兩袖清風的小村官,壓根沒什麽油水,還得靠地裏刨食來糊口。二老那把年紀,能耐不了幾年,到時候供小叔念書的事兒還得落到他們兩口子頭上來,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。再說,丁文志將來也不一定就能考上,萬一年年落榜,那之前花出去的銀子就等同於打水漂了。

當時廉氏是猶豫過的,夜裏同自家男人商量了一下,遭了丁文章的呵斥,說他就這麽一個弟弟,哪怕自家少吃兩口,也得供文志讀下去,爹那一輩就沒落了,總不能到他們兄弟這裏還出不起個讀書人。

從那以後,廉氏就把這事兒藏心裏,再也沒敢提出來。

所以她是日盼夜盼,盼著小叔能考中,不說回本什麽的,起碼讓小叔幫扶一把自家兒子,要是她的兒子將來也能考中,那她可就是秀才娘或者是舉人娘了,有機會去外面長長見識。

丁父前頭把兒子迎進門就忙去了,挨近黃昏才回來,丁文志問他怎麽當了鎮長還這麽忙,丁父道:“這不是秋收了嗎?忙著征稅呢!”

廉氏忙給公公倒了杯茶,丁父接過,看向丁文志,“你幾時動身去省城?”

“就這兩日。”丁文志道:“因為還得去縣學找之前的同窗,路上可能耽擱的時間久些,早早出發比較保險。”

丁父點點頭,“去國子監讀了幾年,見識不一樣了吧?”

丁文志“嗯”一聲,“以前從沒出過省城,所見所聞都比較狹隘,去京城就不一樣了,旬考月考和年考,常常能接觸到時政,授課的老先生們又都是學識淵博的人物,偶爾不懂的去問問,能得到很多點撥和感悟。”

丁父心中滿意,雖然還沒中舉,不過他對這個小兒子期盼挺高,當年丁文志被舉薦送入國子監,府學那邊還專門來人道賀,說丁家養了個好兒子,能入國子監的生員可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,去打磨幾年再回來鄉試,一準能中。

這句話,丁父記到了如今。

不過也只是心裏想想,嘴上倒不敢逼迫兒子,畢竟他自己以前就讀過書,知道臨考前壓力大,這時候想法子讓兒子放松才是正經,你要跟他說考場上的事,反倒引得他焦慮不安。

飯菜上桌的時候,丁文章也回來了,他是去果園幫忙,一身的泥,見丁文志在,不好意思邋遢,洗了把臉後回房換了身幹凈衣裳才出來,臉上笑呵呵的,“文志回來了?”

“大哥,快坐。”丁文志道。

丁文章坐下,廉氏給他盛了飯。

丁文章也顧不上吃,就喜滋滋地看向丁文志,問他,“京城大不大,聽說國子監裏面的老師有些是從翰林院出來的?同窗們都好相處不?”

丁父瞅他一眼,“有什麽話不能等吃完飯再說嗎?文志回到家只喝了幾口茶,都還沒來得及吃飯呢!”

丁文章也覺得自己太過激動了,尷尬地笑了笑,指了指桌上的飯菜,“文志,你快吃,娘燉的雞可香了。”

丁文志含笑,低下頭吃飯。

飯後,廉氏幫著婆婆收拾竈屋去了。

丁家父子三人坐在堂屋裏,話題都是圍繞丁文志在京城時的生活狀況展開的。

丁文章從來沒去過京城,很是好奇,“文志,你仔細給我說說唄,京城有多繁華?”

丁文志搖頭道:“其實我去了那麽多年,多數時間都在學堂裏念書,很少外出,偶爾去買些筆墨紙硯,也沒逛遠,所以說不太上來,不過京城的確是比咱們這兒繁華多了。”

丁文章一臉憧憬,“真想去見識見識。”

丁文志笑道:“若是我能中,將來有了機會,肯定把爹娘和兄嫂都帶出去安置。”

丁文章擺手道:“我也就是隨口說說,你別往心裏去給自己添負擔,京城以後咱也有機會去,你目前要緊的是把書本都溫習好,為接下來的鄉試做準備。”

丁文志說沒事的,早在返鄉之前就準備好了。

丁文章見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,心知弟弟是個有成算的,之前的院試拔了頭籌,中一等秀才,成了每個月能拿六鬥米每年四兩銀子的廩生,這次鄉試不知道排名能不能靠前。

丁父吧嗒了一口旱煙,說:“鄉試那麽多州府的秀才湊一塊兒考,只取前一百,怕是不容易中,文志你也別有壓力,橫豎還年輕,今年中不了就再等三年,熬是熬了點,不過你瞅瞅鄰村的那個老秀才,都一把年紀了還不甘心,今年也要去應考,你這樣的年紀能中秀才已經很了不起了。”

丁文志知道丁父是在安慰他,也沒說什麽,只是笑著點點頭。

丁父如今成了鎮長,素日裏結交的人也多,鎮上所有的商鋪都上趕著巴結討好。

這不,曉得秀才公丁文志剛從京城回來,就有不少人上門來送禮了。

胡氏看得心癢癢,想接。

丁父出面拒絕,說既然大家夥兒來都來了,就進來喝杯茶,至於禮物,這不年不節的,又沒什麽喜事兒,沒有收禮的道理。

其中一個富商道:“秀才公今年要鄉試了吧,我們來送禮,就是想預祝秀才公能一舉高中呢!”

胡氏看著那些用錦盒裝著打了緞帶的禮品,裏面不知道裝了多少好東西,險些就伸了手。

丁父道,“這還早著呢,中了又再說。”

丁父不收禮,那些豪紳富商們也不好意思往人家裏湊,提著禮物回去了。

胡氏很是不解,“他爹,人家來送禮預祝我兒高中不是好事嗎?你幹啥給回絕了?還一下子得罪了這麽多人。”

“婦人之見!”丁父瞅她,“不沾親不帶故的,人家憑啥來給你兒子送禮,還不就是想著將來你兒子中了舉人當了官,能給他們行個方便,你拿人家的手短,吃人家的嘴軟,到時候求上門來,你能說不幫嗎?不幫要被罵,幫了就是徇私。”

胡氏聽罷,悻悻閉了嘴,收禮的心思也徹底給堵了回去,之後再有人上門來,她也學著自家男人那樣應付了,甭管多貴重的禮,一律婉拒,你要進來喝口水吃杯茶,我們家敞開門歡迎,送禮就不必了。

丁父自從當上鎮長,為了不給小兒子的前途抹黑,一直油鹽不進,短短幾年就博了個“鐵豆子”的名聲——鐵豆子下鍋,油鹽不進。

丁文志知道以後,很是感激。

丁父道:“知道你會讀書,怕你將來成了人才做了官被人翻出黑歷史來糟蹋了名聲,所以我寧願這會兒被人記恨,也不給你招攬那麽多的‘人情’,人情債這種東西,借時容易還時難,能避就盡量避,包括你也是這樣,以後要真成了官,也得做個為百姓謀福祉的好官,開了一次徇私枉法的先例,就容易一條道走到黑,到時候再後悔可就晚了。”

丁文志頷首,“兒子明白。”

丁文章在一旁聽著,心裏暗暗佩服,想著自家爹不愧是讀過幾年書肚子裏有墨水兒的人,說出來的話就是中聽,瞧這一身正氣凜然的模樣,當年要不是因為鬧饑荒家裏沒錢供不起,他恐怕早就高中去衙門做官了,不說別的,地方父母官總拿得下來。

——

八月出頭,丁文志已經收拾好了東西,帶上胡氏給他準備的幹糧,打算先去縣城找幾個同窗作伴,到了才知道,他那一屆的秀才,有幾個中了舉人,已經不在縣學,去府學了,剩下的幾個沒中舉打算這一屆再考的,也提前出發了。

丁文志沒約到同窗,原想著自己怕是得一個人去省城了,沒成想半道上遇到了鄰村的張老秀才。

張老秀才一眼就認出了丁文志,很是激動,“你就是那次中了一等秀才的丁文志吧?”

丁文志點頭說我是,你是哪位?

張老秀才道:“我就是你們白頭村隔壁的。”看著對面白白凈凈的年輕人,張老秀才臉上有些掛不住,聲音也弱下去不少,道:“也是個秀才。”

丁文志突然想起來了,那天他爹跟他說隔壁村的老秀才一把年紀還沒放棄科考,讓他就算考瘸了也別灰心,以後還有的是機會。

看來這位就是他爹嘴裏念叨的老秀才了。

丁文志面上浮現幾分恭敬,說:“看樣子,張老伯也是要去應考的吧,正巧我缺個伴,你跟我搭車吧,咱倆一起走,路上還能一同研究學問。”

張老秀才朝著他的馬車瞄了一眼,問,“車上沒其他人了?”

“沒了。”丁文志脾氣好,淺淺笑開,“這是我們自家的馬車。”

張老秀才很是過意不去,“那等到了,我再付你銀錢。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丁文志道:“都說了是自家的,再說,我缺個伴,你來了正好,不用那麽講究。”

張老秀才家境貧寒,比不得丁文志有個當鎮長的爹,像張老秀才這樣的,要想去省城考試,自家肯定有不起馬車,單獨租賃更是貴的可怕,只有提前來縣城或者是去府城打聽,有沒有商隊要去省城,順便跟人搭個車,有時遇到大方一點的商人,會一個銅子兒都不要他們的,把人順順當當送到省城,要是收錢,也不會比車馬行裏收的高。

上了馬車以後,丁文志給他墊了個軟墊。

張老秀才一輩子沒坐過這麽舒適的馬車,心下不由得感慨。

真的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,自己一把年紀還在考,旁邊的小夥子,年紀輕輕十六七歲就成了秀才,還是每個月有廩米拿的廩生,哪像自己,考了這麽多年,家裏銀錢耗了不少,什麽名堂都沒考出來。

他出門前跟老妻保證過了,今年要是還不中,以後就不考了,回家幫著種地去。

“小夥子很有前途啊!”張老秀才看了丁文志一眼說,“咱們這十裏八鄉,像你這個年紀中了一等秀才還被舉薦去國子監讀書的,百年來怕也只有你一個了。”

丁文志道:“可能我當年運氣好,剛好遇到了喜好我那類文章的主考官。”

張老秀才聽罷,問他,“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當年寫了篇什麽文章?”

丁文志搖頭說不記得了。

張老秀才也不失望,笑說,“我今年是最後一次鄉試了,也不知道能不能中。”

丁父說過,這位老秀才上一屆是中途暈場被擡出來的,所以沒中。

看出他有些緊張,丁文志道:“老伯不必想那麽多,還沒考就給自己太大的壓力,到時候容易發揮失常,況且,要說鄉試,老伯應該很有經驗才對,不如你跟我說說吧,那裏頭是個什麽情況。”

老秀才一聽,心裏的緊張慢慢散去,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丁文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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